渔泱

我与我的热爱至死不渝(🚫gc)
gua文指路爱发电:渐沉的星

仙阙 (上篇)

欲问星斗,仙阙几何?我欲乘风归来,又恐九重天冷。我怀世间赤忱,还君大明依旧。我寄山间风满襟,纵死亦无悔。


他在大明山待了九百九十九年,还差一年修行即可重新位列仙班。

大明山很荒凉,好像除了他以外再看不到活物。他一个人,坐在光秃秃的山顶看看夜空。天上的星星好多啊,比昔年他第一次在大明山睁眼看到的还多。

他不太记得自己叫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在此修行千年,反正他睁眼的时候他就一身伤的躺在了大明山顶,头顶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他好像忘了很多事,比如他是谁,他的伤从何而来,他为什么会在大明山。

他望着头顶的星空想了好久,实在想不出来了,只能坐起来把身上断掉的骨头接好。几乎全身的骨头都被他挪了个遍,“噼里啪啦”的挪骨声听着有些残忍,他疼出一身冷汗却始终没吭一声。

骨头长得异常慢,好几年了还在疼。

他在山顶躺了百年,好像不怎么在乎身上疼痛和那些忘记的事了。他睁着眼睛看头顶的云,有一朵好像离他越来越近。

有一个男人,是除了他之外第一个踏入大明山的人。他没有起身,扭头去看突然来的人。那个人很悲悯地对他说:“为了一个仙灵沦落如此境地,你可曾悔?”

他不太懂那个人说的话,但料想自己沦落于此竟无半点难过,自己应该是不悔的。于是开口说了他到此的第一句话:“大抵是……不悔。”

那个人好像很生气,“你真是个傻子,你为他塑仙身他却不知,他与你根本无情,你还这么愚钝。”

他眨眨眼,不太明白。

那个人又有些难过的看着他,“从前大家都说你是九重天最聪明的仙,可依我看来你也不过是个傻的。”然后那个人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地说:“肖战他如今顶替了你的位置,活的逍遥自在,而你现今却半死不活。你看他真的于你无情。”

空了百年的心在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后突然开始疼痛,他惊讶于自己居然流了泪。泪水在大明山的土壤上结出了冰霜。

那个人对他说:“你在此重新修行千年或许再有回九重天的机会,我走了,一博你自行思量吧。”

一博?他的名字吗?他不甚在意,只是疑惑自己为何一直在流泪。

他又躺了十年才从地上站起来,一身破碎的仙骨终于长得七七八八了。

在大明山前九百年间他只做了几件事。

前三百年,他养好仙骨辟出一座小屋。

中三百年,他栽培桃树数百载而不得。

后三百年,他日日观星欲问仙阙几何。

最后这一百年他几乎活在了自己的梦魇里,前尘的琐事总是无端的入梦来。

仙气缥缈的望台,一望无际的云海,近在咫尺的星斗以及身边来来往往的仙者……还有身下云雾缭绕翠色夺目的大明山。

那些过往总是一点点的在脑海里清晰,最开始时候他大抵是潇洒的,一身白衣一柄玉扇,只身游历四海八荒,何等肆意快活。

记忆断断续续,方才他还立在云端受人仰仗,下一刻却是鲜血淋漓的趴在地上。

最后那一幕他记得清楚。

他看到自己纵使不成人形仍欣喜地往前伸出了白骨裸露的手,他说不出话来,微微启唇鲜血就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白玉的地面鲜血自他身下蜿蜒。

然后他透过了过往的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一只玄色的靴子一片玄色的衣角。还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前玄光神君王一博,因擅毁大明灵山酿成不可饶恕之罪,罚处万鞭之刑,再贬其大明山千年!”然后他被人架起来,拖到了望台。
 一路鲜血淋漓。

他的颈骨断了,没法转头去看说话的那个人,他还来不及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无情的扔了下去。

他原是如此失去的记忆,原是如此才一身断骨的落在大明山。

他记得自己跌落的那一刻口型叫的是“肖战”。

和之前来的那个人说的名字一样。

肖战究竟是谁?

他还是想不出来。

……

越来越接近千年的时间,他沉睡的也就越久,梦里那些碎片一样的过往逐渐串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第九百九十九年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又笑又哭的抬头质问着天上的玄光星,“肖战!肖战!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是爱还是憎!?

他活了七万八千岁,平生头一次这么失态。

喊得急了,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鲜血滴滴答答落满衣襟,宛如昔年枝头绚烂的桃花。

……

千年光阴已过,昔年被罚下界的前玄光神君满修回界。一大群好事者怀着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聚在临仙台等昔年那位风华无双的神君归来。然他们等了足足一日也未见到他的身影。

之后才听闻那位王一博神君早已赶去了玄光殿。

为何去玄光殿?因为现任玄光神君肖战在那。

两任玄光神君之间的恩仇在九重天传得广,众人都是略知一二。王一博出身神族乃天生的玄光继位者,而肖战出身凡界乃是卑贱灵体,因着天赐的机缘才有幸修成仙身。

王一博天生孤傲,千年前肖战飞升,许是嫉妒他,王一博居然在一夜间把肖战出生的大明山灵脉全毁,大明山因此灵力枯竭,不生一物。

再后来就是肖战亲自监刑,王一博被罚下大明山千年。

肖战飞升之前九重天上谁人不赞誉王一博?天生神族,天资聪慧,虽然为人孤僻高傲了一点,但他生了一副好皮相,九重天上不少女仙爱慕。可大明山一事后众人恍然发现这么个风光的人原是如此心胸狭隘。

是以他的名声在九重天一落千丈。

过往已千年,但其中恩仇却未解开,王一博这一去玄光殿可别是要与肖战打起来。

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赶去玄光殿。

他们去的时候恰巧看到王一博出来。他同从前一般面无表情只脸色隐隐有些苍白,他步态从容,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去,衣袂飘飘,恰如千年前那位孤傲的玄光神君。

有人忍不住说了句:“分明是个小人,此刻还在装什么君子。”声音不算小。

王一博自然听到了,可他也只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停留。

说话的那人忽觉周身袭来一阵寒意,转头一看肖战站在殿门口视线恰好从他身上挪到王一博的背影上。

那背影一如往昔的挺直,却无端生了几分落魄。

肖战咬着牙,眼睛里满满的仇恨,而在这仇恨之下又好像带了几分心碎,他袖下的双手捏成了拳。

那时,他对王一博说:“王一博,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

那人正欲张开的唇又闭住了,他自嘲的笑了一下。“你恨我?”

肖战咬牙切齿,“王一博你怎么那么虚伪!从前你同我说过的诺言就这么轻贱吗?”

王一博笑了笑,后退一步,“你恨我是对的,可我当年别无他法。”

“王一博你知道大明山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王一博微微停顿了一下,“我知。”

“难道这些年你就不曾悔过吗?!”肖战质问他,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慢慢充斥血色。

王一博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从前那般的深情,却摇头。“未曾。”

肖战看着王一博,俊美的面庞几近扭曲,王一博那眼里的深情简直是来恶心他的惺惺作态。忍住腰间长剑的铮鸣,他斥道:“你滚出这里,一辈子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脾气出了名好的肖战居然骂人了。

然后王一博当真转身离开了。

若是他肯认错说他悔过了,自己又怎能一辈子都不理他?可他依旧高傲,连半句低头的话也不肯说。

盛怒过后便是茫然。肖战低头看着被自己掐的鲜血淋漓的掌心。

听人说王一博径直去了承明殿,大概是去寻他的昔年好友承明神君九黎了。

九黎看着他的好友笑道:“怎么,去找他说明白原由了?”

王一博没回答他,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当年你来大明山看我的时候我忘了所有。”

九黎恍然大悟,“难怪当时你如此冷漠,原是将我也一并忘了!”

王一博道:“大明山千年,有一百年我都在问自己我后悔吗?从前有过一瞬间我觉得我是后悔了,可回到天上望见他的时候我又肯定了我不悔。”

王一博的声线一贯的冰冷,以清冷的声音说出深情的话,就宛如冰包裹着火焰。

苍凉到了极致。

九黎叹道:“你就如此喜欢他?”

王一博沉默了许久,就在九黎以为自己听不到他的回答了的时候,他说:“自大明山的初见起我对他就不是喜欢,是想把他放至心尖的爱。”

九黎手里的酒壶没拿住,摔地上碎了个稀巴烂,他喃喃道:“王一博你真是疯了。”

王一博也觉得如此,他道:“千年了,纵使忘记过,可我现在还是这般放不下他。”

“那你该如何?”

九黎问得好,王一博道:“该如何?”

他想了想,既然肖战那么在乎大明山,那便还他一个大明山吧。

有些人不动情则已,动情则万劫不复。

……





天边落了一颗星,有神陨落了。

听人说王一博回来不过半日,自己又从望台跳下去了。不久后凡界那座荒芜的大明山居然又充满了灵力。

肖战匆匆忙忙从玄光殿出来,期间差点被自己绊倒,他在望台遇到了九黎。他还没有开口,对方就已经薄凉的开了口:“他把自己灵力散了,还给了大明山。”

肖战讷讷道:“什么?”

九黎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一直不肯放下的大明山,被王一博还回来了,用他自己一身血与灵。”

肖战喉头干涩,脑子里嗡嗡作响,迷茫的望着望台下一片翻滚的云海。

九黎淡淡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几乎是粉身碎骨熬过了万鞭,又一个人孤零零忍过千年岁月,做了那么多的事居然只是想再见你一面,而且最后一面还是被你骂了永远不见。”

肖战失神地后退几步,“我没有要他还我大明山,也没有要真的不见他,我只是气他不肯认错……”

九黎被他气笑了,张口讽刺道:“你让他后悔?若是他后悔了就不会有现在的你!”

“你,什么意思?”

“你就没想过你一介灵体如何得此机缘位列仙班?你就没想过大明山的灵气去了何地?你就没发现你自己体内的灵力和大明山的灵气别无二致?!”

九黎像在宣告判决一样对他说:“那是因为千年前王一博把大明山的灵气都偷过来给了你!”

就好像千年前肖战宣读着王一博的判决一样残忍。

肖战跌坐在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喊大叫:“为什么!?王一博你告诉我!”

望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都看着他状若癫狂。

眼泪,顺着下巴砸在地面,他踉跄一步跌坐在地。

“你这便受不了了?”九黎看着他,讥诮道:“那我还得告诉你,你们大明山本来就欠他的,万年前你们大明山的天灾可是他冒死替你们扛的!不光你欠他,你们整个大明山都欠他!”

肖战侧头喷出一口热血,眼睛里的光溃散黯淡,他脸色苍白得可怕,抬头看着九黎,“为什么为什么?”

可谁又能回答他为什么?

九黎望向望台,也记得那个人跳下去之前的一声叹息。他对自己说:“九黎你待他好些,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能怪他。”

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逼死王一博的理由吗?他怀着一腔热忱去爱一个人却终究落得个散灵的悲惨下场。

从前他问王一博,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对方摇着扇子叹气道:“像肖战那般要强的人要是知道了我怕他会拼命把自己的灵散尽去还大明山了。”

王一博爱肖战,所以到最后他笑着把自己的灵融入血液,腕间一道伤,血与灵一同落入身下荒芜的土壤。

他垂着手,任鲜血自指尖淌下。他像一千年间做的一样,慢慢走遍了大明山的每一处山脚。在最后他停留在他与肖战初遇的地方,化作了流光飞散。

不悔,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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